1978年后,改革开放释放的制度红利使我国进入持续近40年的快速增长期,带动了巨量能源资源需求,作为中国能源资源主要分布地,山西、陕西、内蒙古三个区位相邻、资源相近的省份经济走势却未趋同,反而在发展中逐步分化。
为何这三个以煤炭为主导产业的省份在发展中走势各异?为何山西经济突然失速性下滑?这篇文章将试着探寻其中的答案。
掉队的山西,慢热的陕西,和一路狂奔的内蒙
1980年,国家将山西定位为能源基地,随后带来的是煤炭产量快速增长,但仍赶不上国家经济发展需要,煤炭供不应求,当时省属的西山、轩岗、大同等几大矿务局效益极好,是社会眼中的香饽饽,是一个纯粹的“卖方市场”,买煤需找关系“批条子”在当时是普遍现象。与此同时,山西经济也在80年代全面领先于陕西和内蒙,到1990年,山西的地区生产总值高于内蒙古约6%,高于陕西约34%,人均地区生产总值高于内蒙约3%,高于陕西约23%。
进入新世纪后,陕西和内蒙古经济增速加快,山西却疲态尽显,增速逐步放缓,2006年,内蒙古地区经济总值首次超过山西,2009年,陕西经济规模也超过山西,此后,三省的差距越来越大,到2015年,内蒙古和陕西的地区生产总值已经达到山西近140%,而内蒙古人均地区生产总值更是相当于山西的2倍。山西经济规模从1978年全国排名第15位下跌至2015年全国第24位,陕西省呈现稳步增长态势,从第19位上升至第15位,而内蒙古异军突起,经济规模在短短几年从全国第24位上升至第16位。
为何同样产煤,三省却逐步分化,笔者认为主要有以下3个原因:
分化原因1:竞争推动比较优势转变。
三省分化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随着竞争增加,山西难以再垄断煤炭供应,且与陕西、内蒙古相比,山西煤炭产业的成本相对较高,煤炭生产的比较优势不再。
90年代前,山西发展煤炭产业具备相当的比较优势,一方面,距离东部煤炭消费地区相对较近,运输成本相对较低,另一方面,煤炭产量较大,到1990年,山西原煤产量达到2.87亿吨,占全国原煤总产量的四分之一以上,而其他省份产量非常小,且相对零散,且缺乏市场议价能力,但这一切很快被打破。
1、煤炭供应垄断被打破。
从90年代开始,随着经济发展对煤炭的需求量越来越大,陕西和内蒙邻近地区也开始逐步加大探矿和开采的力度,产量快速增长,内蒙古2010年原煤产量超过山西,产量占到全国近25%,而陕西原煤产量也上升到全国约14%,此外,另据从业人员反映,由于陕西、内蒙古私营煤矿较多,监管难度较大,其实际产能更远远大于当前核定产能,两个新产煤大省的崛起与山西形成了激烈的竞争,并打破了长期以来山西煤炭供应的垄断地位。
2、煤质普遍低于陕西、内蒙古。
更为关键的是,内蒙古、陕西等地的煤田大于侏罗纪时期,煤炭多为高发热量、低灰分和含硫量的优质动力煤,在当前环保要求越来越高的形势下,受到沿海工业客户的强烈追捧,煤炭总体销售情况较好。反观山西,由于煤炭开采历史较长,不少煤矿的优质煤层都已被开采,剩下的未开采部分杂质过多,发热量低、含硫量高,灰分高,煤质普遍低于其他两省。
3、开采成本高于陕西、内蒙古。
此外,由于山西开采历史较长,浅层煤已基本枯竭,很多煤矿开始开采更深层的煤炭,导致设备和开采难度加大,再加上山西人力成本远大于其他两省(见下文),成本优势不足。
于是,相对比较优势的变化很快在经济下行期间表现出来,在有限的市场需求下,内蒙古和陕西煤矿的销售情况普遍好于山西,盈利情况也相对较好,山西经济遭受重创。
分化原因2:“一煤独大”形成资源的诅咒
如果按照比较优势理论来看,煤炭必然是其发展的首要倚靠资源,但实际上,对于初级产品来说,如果一味的按照其优势去发展该产业,反而会在国内和国际分工中处于产业链的最底层,反而必然会陷入“比较优势的陷阱”,即资源的诅咒。
煤炭产业虽然在三个省均为主导产业,但程度不一,以山西最甚。
1979年,山西省委、省革委向中央呈报了一个名为《关于把山西建成全国煤炭能源基地的报告》,1980年,国家发文支持山西做强能源基地,从此,山西一直把自己定位为国家主要能源基地,大力发展煤炭产业。在这个导向下,山西大部分工业部分都围绕煤炭这个“比较优势”开展,煤炭、水泥、电力等相关传统产业规模占到全省的近八成,已经绑架了山西经济,并且蕴藏着极大的风险。而煤炭行业的特许经营和暴利特征对其他行业产生了挤出效应,也导致了资源寻租和腐败,造成了营商环境的急剧恶化,而充分发挥煤炭的比较优势,又让山西在产业链中处于“资源提供-生产-消费”的最前端,成为一个闭环的高度内向型的经济体。
此外,“一煤独大”的畸形结构还造成了山西煤炭企业人员臃肿,劳动力成本较高,在山西,不少家长四处找关系让自己大学毕业的孩子进入各个煤矿,因为那里待遇高,旱涝保收,请看以下数据:
1、在国民经济主要19个行业中,山西采矿业的收入长期保持第一,在2013年煤价下跌后才被金融业超过,但仍然高于16个行业,仅有6个行业高于平均水平,前四位都属于相对垄断领域,见下表。
2、采矿业是山西承载就业人口最多的行业,占到城镇单位从业人员约22%,是陕西的2.7倍,内蒙的4.8倍。
3、劳动生产率较低。大量不必要人员的涌入使山西劳动力成本日益增大,相对劳动生产率极低,2015年,山西人均单位产量仅为990万吨/人,而陕西达到1392吨/人,内蒙古更能达到4463吨/人。
“一煤独大”不但压制了其他产业发展,还抑制了人们的创新能动性,让人们变得更懒惰,害怕改变。
分化原因3:人才培养和技术创新发展分化
从世界经验来看,要摆脱在产业分工中的低端位置,必须加强创新,推动产业升级和拓展,即产业升级转型的本质是技术进步。在市场化主体中“产学研的”分工是:学校供给人才,科研机构将人力资本转化为基础性研究的成功和应用性研究成果,企业则成为最终需求方,如果长期没有产业应用需求,研发活动将成为“无米之炊”,那么可能导致专业人才培养减少,最终导致产业升级困难。
再来看看三省产学研的情况:
陕西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研发强度达到0.82%,是山西的1.2倍,内蒙古的1.5倍。
陕西技术市场成交额达到640亿元,是山西的13倍,内蒙古的46倍。
陕西本科毕业学生数是山西1.7倍,内蒙古的2.8倍。
陕西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发明专利申请数是陕西的1.7倍,内蒙古3.3倍。
虽然三省总体较东南沿海低,但陕西总体技术创新能力已经远远领先于其他两省,形成了相对良性循坏,而山西、内蒙的产业过度资源化造成了对研发的挤压,技术投入减少,产业升级的难度加大。
经济下行与晋陕蒙的出路
经济下行已成趋势,大规模的建设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煤炭的超级周期也一去不复返,而人民群众对于优美环境的需求也越来越强烈,这预示着传统的能源需求将逐步萎缩。
这意味着:对资源能源高度依赖的山西、内蒙古的经济风险将很大,当前,山西已深陷“资源的陷阱”,在政府维持社会稳定的压力下,煤炭产业快速退出的难度很大,经济增长将面临极大压力。而内蒙古虽然资源相对多样,单位生产率较高,但由于缺乏技术创新能力,产业升级的动力不足,经济快速下行的风险加大。而陕西上行的动力相对较强。陕西虽然资源能源占比不小,但制造业也是支撑其发展的重要产业,再加上产学研能力相对较强,在经济下行的抗风险能力将远远大于其他两省,在当前新丝绸之路建设下,有可能走出一条稳步增长的行情。
总体来看,三省的分化是市场竞争的必然,在当前煤炭产业成为夕阳行业的情况下,晋陕蒙三省要走出对煤炭的依赖,必须加强技术创新,促进产学研协同发展,才有可能推动产业成功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