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显示,中石油是国内原油资源的最大垄断者,其在原油炼化方面的初始成本远低于中石化。同时,中石油还凭借我国政府与国外政府的合作关系等优势,在安哥拉等多油国家拥有大量油源。
如此反差鲜明的巨亏实难防民之口。
中石油很可能也发现了这一不妥。
翌日,中石油再次委托公关公司以背景资料、“不具备官办表态效力”的形式,给本报记者发送邮件称,成品油价格不到位是导致中国石油炼油业务大幅亏损的原因。
“尽管中石油是上下游一体化石油公司,(但)所属的油田企业、炼化企业、销售企业之间并不存在成本和利润转移。”该份背景材料称。
该资料还第一次公开了中石油国内自产原油对炼厂结算的价格体系。其中,自产原油约78%挂靠辛塔原油价格,19%挂靠杜里原油价格,3%挂靠米纳斯原油价格。显然,中石油炼油“巨亏”的根源正是来自于这一定价机制。
目下,国际原油定价均以世界各主要产油区价格为基准,其中影响力最大的三大基准油价为美国WTI、欧洲Brent(布伦特)和阿联酋高硫迪拜原油价格。
比较2011年5月以来全球各主要产油区的现货定价,不难发现,辛塔、杜里和米纳斯原油价格均属较高定价。而现货长期高于原油期货龙头的WTI定价,亦是常识。
“个人认为,关键在于算法的基准不同,结果也就不同。”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市场经济研究所副所长邓郁松表示,中石油显然是将国产原油按照国际市场三地原价兜售给了自己的炼油厂,如此一来,炼油板块巨额亏损便不难理解。
“自产原油属于国家资产,理当平价服务于国民经济。”专家质疑中石油在炼油、炼化等业务板块之间难撇利益输送之嫌,可能是其亏损接近中石化两倍的关键所在。
“价”“量”之争:利益输送三通道
“两油”宣告炼油业务巨亏,接踵而来的就是全国各地此起彼伏的柴油荒风潮。
市场普遍认为,油荒的出现,源自发改委不解“两油”风情,于10月9日起“擅自”对汽柴油价格每吨下调300元。
“石油巨头没有定价权,但有定量权,你搞行政命令要求降价,那我就消极抵制,用限量的策略来对抗。”在降价令发出不足一周时间,浙江、重庆、山东、内蒙古、四川、福建……各地油荒铺天盖地。中国商业联合会石油流通委员会会长赵友山在刚刚举行的2011年年会上,不得不警告称,国家有关部门若不及时监管,这一态势将引发更大规模油荒的出现。
当然,两油的柴油“限量”供给绝不会放在明面上,这背后,其过于庞杂的产业链为其操作提供了至少三种通道。
“在勘探与生产板块,中石油必须承担暴利税、增值税及资源税,这些税赋逃无可逃,与其低价向下游板块供应,不如坐地拔高,把基数做上去,这样一来,即便需要交纳超过27%的税率,最终的盈利数字仍然要好于炼化板块低价买油。”某专业资讯机构人士评价称,中石油从炼化板块到勘探与生产板块之间的利益输送,仅是其可采用的第一种利益输送管道。
第二种则是改变低利润产品和高利润产品的产能比例。
“中国99%大化工项目的原料,都是石脑油,而石脑油唯有在炼油厂才可能产出。”中石化下属齐鲁石化某专业人士称,一般而言,绝大多数原油的10%,可以加工成为石脑油。而国产低硫份高品质原油的石脑油加工比例,最高可达15%。
作为石油企业原油加工中的伴生品,石脑油也叫粗汽油,是石化产品的主要原材料,用途广泛。将石脑油加工为中间化学品的工厂叫做乙烯工厂,终端产品为乙烯,乙烯之后就是上百种的化工产品生产。将其与添加剂调配后,可制成高标号汽油。
这一化学成分介于4~6个碳氢分子的油品,其市场售价低于汽油近1000元/吨。因此,“两油”的石脑油产品,几乎不对外,超过90%以上输转给各自的大化工项目使用。
“石脑油按照馏分来分,分别为轻石脑油、重石脑油和溶剂石脑油三种。这一区别主要取决于炼厂工艺和下游需求,如果成品油销售旺盛,则多产重石脑油,简单处理,就能变成93号及以上的高标号汽油。而通常情况下,炼油厂都争取多产轻石脑油,用以满足大化工项目需要。”该专业人士称,石脑油本身可独立分离出如汽油、苯、煤油、沥青等多种有机原料,但它最大的价值,在于与轻柴油等原料一起生产乙烯。
据了解,国际市场大多数用天然气制乙烯,成本低。但在国内,由于天然气资源匮乏,石脑油制乙烯是唯一可行的途径。对上下游高度一体化的中石油、中石化两寡头来说,这让其炼油与化工板块之间围绕石脑油资源,存在如何进行原料分配、合理利用等“内部”问题。
而现实中,石脑油销售给化工厂如何定价,发改委无法干预。
“这导致,只要成品油价格低、盈利空间小,炼油厂就会尽可能多生产石脑油,以保障大化工需求。”中石油某千万吨级大炼厂管理人士透露,近年来,镇海、福建、广州、天津、成都、新疆、兰州、抚顺、武汉等越来越多的大乙烯项目纷沓而至,石脑油需求导致我国早已从过去的净出口国变为进口大国。
数据显示,2008年,我国进口158万吨石脑油,第一次超过出口量。此后的2009年5月,国税总局宣布免除进口石脑油消费税,以弥补国内大乙烯项目热潮带来的石脑油油荒。
“石脑油与大乙烯项目之间的利益输送必然存在。不敢说利益有多大,但绝对是支撑炼化板块盈利的主要因素。”知情人士称。
此外,在炼油与化工之间,还潜藏着一个既涉及利益输送、也可能引发油荒的行业秘密。
轻质柴油是大乙烯等化工项目不可或缺的第二大重要原料。目前市场销售的所有柴油,从10号、0号到-10号、-20号等,都属于轻质柴油。
“油荒的实质不是柴油荒,是化工厂原料荒。”前述中国石油和化工联合会高层人士称,轻柴油是否按照国家零售价售予化工厂这一问题之外,还涉及到“两桶油”如何平衡社会用油与化工项目用油之间的秘密。他称,相信发改委对此局面心知肚明,否则,也不会于10月29日约谈“两桶油”,要求保供柴油。
采访中,中石油、中石化有关人士均否认存在利益输送,并拒绝做出进一步解释。
记者观察
垄断必致博弈
“不仅仅我们遭遇到了炼油厂的限量供应,所有的卡车司机,在油荒地区的任何一家加油站,也会遭遇限量问题,甚至干脆没有柴油。”陕西省咸阳市一家民营油站老板惠先生称,“两油”宣告巨亏的举措并没有换来发改委力挺,反而迎来降价潮。“显然,他们恼了,开始实施定量权了,民营油站纷纷断炊了。”他说。
对中国再现油荒现象密切关注的美联社就认为,当油价下降或者徘徊不前时,中国独立的炼油厂有进行减产的更大回旋余地,等待油价再次上调。
“中国的‘两油’不仅庞大,而且强大,他们手中的权力甚至已经超越了国家发改委。”美国芝加哥一家期货经纪公司老总感叹称,中国央企尾大不掉,凸显制度设计之失。
中国能源网首席信息官韩晓平亦认为,国家不应允许中石油将自产原油价格参照国际三地原油价格进行完全等价销售。“它太庞大了,如果需要按照这个价格进行销售,销售所得的资金,压根就不知道流向何方,或者输送给了哪个板块。”韩晓平给出的办法是,拆分中石油等垄断寡头,由国家成立独立的国家石油主权公司,全权负责国内石油资源开采,然后再卖给包括中石油在内的任何一家炼油厂。
而国内拆分中石油的呼声,也已久矣。
事实上,今天的中国石油,正是当年的中国石油部。
“它几乎具备企业办社会的所有职能,在中国大庆、克拉玛依等城市,石油公司的老总就是当地的市委书记和市长,这也意味着企业的逐利特色,与政府的行政权力混为一体。个人理解,这样的企业制度,本身就很不规范。现实中,中国石油还拥有自己的银行、保险公司、证券公司等等一系列资产,而相当一部分核心资产并没有置入上市公司,因此,公众所能看到的财报,仅仅代表上市公司,而不是它的全貌。”发改委能源研究所有关专家指出,“油荒涌现背后,在于‘两桶油’借助垄断地位获得了定量权,而定量权的产生,却源自国家机器对石油寡头的制度设计之失,导致后者拥兵自重。”